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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研究是一种艺术

2000-06-14 来源:中华读书报 □王鸣阳 我有话说

 在许多人看来,科学和艺术似乎是两个反差极大的人类活动领域,前者严格遵循逻辑推理,后者凭借不受约束的丰富想象力。大众媒介关于科学研究工作的介绍和对于科学家的描述,更给人以一种毫无生气的印象:研究工作是枯燥的;科学家头脑死板,甚至迂腐。其实,这完全是误解,而且一些所谓介绍“科学方法”的书籍和文章中,也常常充斥了这种误解。殊不知,科学成果作为人类发现的自然界存在的客观法则是严格的,而且在条件相同时还是唯一的,然而,人类揭示这些自然法则的过程和方法,却是多种多样的,极其丰富多彩。

那么,科学研究工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科学家作出新发现的真实过程和所采用的方法又是怎样呢?

“进行科学研究并无一定之规可循。研究人员应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精神和判断能力,并利用一切有用的方法。”

“唯有科学研究的技术细节,在纯客观、纯理性这个意义上才是‘科学’的。……科学研究是一种艺术,不是科学。”

20年前,我在读到《科学研究的艺术》一书中的这些句子时,由于科学家“资产阶级的思想和工作方法”的批判还留存于耳,我对于这位外国科学家作者的这些“解放”的观点,真的是十分激动,拍案叫绝。后来一再重读此书,由于阅历的增长,还能每每发现新意。

《科学研究的艺术》是一本老书,中译本由科学出版社在1979年2月出版,以后多次重印。原书出版的年份更早,是1961年,距今已近40年。说来有趣,我当时是在开一个无趣的大会时,在礼堂一角的堆积如山的待处理的废书中偶然发现了英文原版,翻阅过后,才推荐给有关编辑室,得以列选,组织翻译出版。用出版社编辑申报选题的行话说:这是一本指导青年科学工作者进行科学研究,尽早出成果的一本好书。此书为出生于澳大利亚的动物病理学家W.I.B.贝弗里奇所写。作者注意到一种普遍现象,即在培养科学家时,人们花费不少的时间和精力用已有的知识去武装青年科学家的头脑,对于如何充分利用头脑,在技术细节上却几乎未加注意。他希望通过此书来分析“作出新发现的方法”,帮助青年科学家“在实践中有可能通过研究方法的指导来缩短……不出成果的学习阶段”。

我对于大多数介绍所谓“科学方法”的书一向持有怀疑,进而对于大多数关于“成功之路”的公开文字也不大相信。原因是,那些“指导”往往想用一种简单的理想模式来套复杂的生活,似乎想“树立”一种范型或偶像让公众学习,有意隐去了事物发展过程中许多非常重要的“不合理”之处。它们所说的“经验”,常常与读者的经验和观察相去甚远,几乎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科学研究的艺术》一书却不然,作者充分尊重科学研究这一创造性活动的复杂性和科学家个人在这一活动中的心理因素的正反影响,尽量按照成功的科学家作出新发现的真实情况来介绍取得科学成果的过程。任何一位读者,他在生活和工作中总会在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作出过或大或小的发现,并享受过成功的喜悦。他根据自己作出发现的经验,只有与作者的某些(当然不是全部)观点产生共鸣,才会感到真切,相信作者说的是实话,是来自作者的真实经验和对其他成功科学家的真实观察。

为了便于叙述,此书作者也“把有关知识顺理成章”,分章来介绍科学研究中的准备工作、实验、机遇、假说、想象力、直觉、推理、观察、困难、战略战术、对科学家的要求这些其他作者也曾提到过的方法和要素,但章与章之间交叉甚多,而且总是说到了一个事物的正反两个方面,贯穿了科学研究是艺术,无一定之规的思想。例如关于学习,指出阅读“构成科学家正常生活的一部分”,又提醒阅读容易使人墨守成规,“认为现存一切都是对的”,最后强调要“批判地阅读”。关于实验是别人相信自己不信和假说是自己相信别人不信的说法也十分有趣,因为实验者最清楚自己实验的局限性,而提出假说的人如果不坚持信念便不会进行百折不挠的探索。书中注意到意外的观察或机遇对于发现新知识的作用,又正确地指出只有积极、勤勉,尝试新步骤的研究人员才有更多的这种机会。作者特别强调了推理的局限性,“因为我们的科学概念得自教师和著作家,他们是按照逻辑上的安排,而很少是根据实际获得知识的方式来阐述科学的”。依我的经验,在校学习时由于对逻辑推理的局限性认识不足,甚至迷信,的确抑制了许多学生的创造力,即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这种对所有问题都谈到正反两个方面,并提出趋利避害的建议,由读者自己去作出判断和选择的作法,恐怕正是我认识的所有阅读过此书的朋友们一致称赞,感到很受启发的一个重要原因。

最近又一次阅读此书,大约是“限制思考的条件”再得到放松,又有了一点心得,也可以说是“发现”。

这一点心得则同有一阵子追求“人体特异功能”的气功热有关。作者在以“困难”为标题的第九章中对于人们抗拒新发现的倾向的描述和分析十分出色,足以让人警觉。然而作者举到一个例子却让人生疑:“某些心理学家有关超感官知觉和预知的研究,也许就是今天超时代发现的例子。大多数科学家都无法接受这些人的结论,尽管后者有显然无可辩驳的佐证,原因是这些结论无法与当今对物质世界的认识协调一致。”据我所知,国内外都有科学家公开指出气功大师们的所谓“特异功能”不足为信,而且有关的实验报告也漏洞百出,绝大多数还不是在相关专业的科学期刊上发表。至于气功研究者的所谓向现代科学提出的挑战性结论,更是大大超出了他们所观察到的实验结果所允许推理的限度。我认识的许多科学家,他们不相信包括“超感官知觉和预知”的研究的结论,并不是出于头脑中有了“当今对物质世界的认识”的哲学信条,而是认为气功研究者从未拿出一份值得认真对待的实验报告。由此可见,作者虽然加上了“也许”二字,但把这类研究不大有把握地猜测成“今天”超时代发现的例子,仍未免过于武断。另一方面,作者对于抗拒新发现倾向的积极作用也讲得十分出色,说“它起到了缓冲的作用,防止社会为时过早地接受尚未充分证明和充分试验的误想。若无这种与生俱来的保守主义,狂思乱想和江湖骗局就更要猖獗的泛滥。科学上为害最大的莫过于舍弃批判的态度,代之以轻信佐证不足的假说。”不久前,我曾有机会阅读数十种宣扬气功神奇功效的图书,其中勉强像是介绍科学研究成果的,一二本而已,绝大多数是炒作,造声势,拉权威、名人唬人。本来,我曾抱有气功中或许真有点什么今天科学所不知的新发现的想法,读过这些书以后,大为失望。宣传科学真理,何必要用这些商业广告手段?的确,诚如书中的另一句话:“我们追求的正直、客观地判断佐证,尽可能使思想摆脱不以事实为根据的成见,佐证不足时不轻易下结论。”

《科学研究的艺术》是一本老书,我手头的一册1981年10月第二版第二次印刷,印数已达16万,在当时也已属同题材图书的畅销书。根据我在出版社工作的经验,许多出版社在实际工作中都追求新版书品种,对好书重版重印的工作比较忽视。其实,出版新书从来都具有风险,旧书经过读者的评判,岁月的筛选,更能去伪存真,汰劣见优。不知今天的青年朋友能否见到《科学研究的艺术》这本书。对于他们,这不就是一本新书吗?书不论新旧,内容有用才好。但愿出版界的同行多重印一些经过时间考验的好书,让读者也能接触到前辈智者的精辟思想,从中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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